花色瓷器可以追溯到唐代,唐代就有青花、三彩跟窑变,譬如河南的巩窑跟长沙窑,都烧了大量非单色釉瓷。但因工艺比较复杂、成本大等原因,元代之前并不兴盛。
至于为什么青花兴于元代,现在说法很多种,不过达成基本共识的,大概要算“尚白说”:元代蒙古人是马背民族,信奉回教,崇尚白色带青,伊斯兰许多徽标都用白地青花绘就画成。这等于给元青花寻找到了源头,当然这还是一种推测。
奇怪的是,元代以后收藏考古人士几乎不闻元青花,直到上世纪五十年代,美国学者波普先生对大维德博物馆展出的一对青花大瓶发生浓厚的兴趣,根据上面的纪年和题词,知道这是元代至正年的出品。然后他又走访了土耳其、伊朗等国家博物馆,总结出一个规律:这一时期的瓷器无论器型或是绘画风格,都跟明代早期的存在一定差异,它们是独立的阶段。于是得出元青花在中国横跨两个时期的结论,即元佑型与至正型。
大维德博物馆收藏的元青花是象耳盘口,器型硕大,发色靓丽,上绘云龙图案,波普先生的这一发现遂成为元青花至正型标准器。此时中国学者才意识到一个天大的疏忽:元代立朝将近一个世纪,怎么可能在制造青花瓷器领域是个空白呢?随后把早年发现的青花从库房拿出来,断定其中一些就是元青花,譬如首都博物馆的凤首扁壶,70年代后期发现于元大都遗址;南京博物院的一只梅瓶,画的是“萧何月下追韩信”题材,早年出土于明代重臣沐英墓,此番发现颠覆了元青花不存在的错误结论。
一、元青花代表一个时代的制造水平
从现在大量出土或从国外回流的元青花看,应该承认一个事实,当时的烧造瓷器水平不像原先人们武断认为的那样粗糙不堪,相反元青花开创了制瓷工艺新纪元。
元代早期的作品,主要装饰题材是花鸟虫草鱼,少见人物画。一说是因为进口青花料苏麻里青容易晕散,所以不适合画人物;另一说元人排斥汉文化,他们讲究洁白素雅的格调,所以题材以自然主义为主。这一时期的青花瓷器,由于使用了麻仓土加瓷土二元配方工艺,解决了宋代以来用原瓷土烧造容易变形、不能生产大件的问题。至于瓷土淘洗尚不够精细、露胎部位分布有明显的缩孔之类瑕疵,并不影响元青花的整体精美效果。
元青花胎质坚硬,瓷化程度比较高,釉水一般肥厚,釉面颜色多样,有虾壳青、乳白色,灰色的也常见。有业内学者研究说,元青花在景德镇主要窑口是湖田窑,以河为隔分为河南、河北两个窑口。尽管距离几公里,但是它们烧出来的瓷品不尽相同。就是说,我们不能一概而论,不等于所有的元青花都具有相当的水平格调,毕竟做的人多了,自然会形成良莠不齐的局面。
通常规格较高的元青花,用的青料都是来自于波斯国(即今天的伊朗)的苏麻里青,由当时的海上丝绸之路进口而来。由于青料珍贵,数量有限,所以多与国产料混用,有的则继续使用国产料。
苏料的特点是高铁低锰,发色艳丽,今天行话称其“宝石蓝”。国产料正好相反,是高锰低铁。由于苏料中铁含量较多,所以具有较大的不稳定性,在1300度左右的高温下铁元素开始流淌,产生了只有苏料才可能具有的变化特征:在釉下呈流动状,铁锈斑结晶于间,有的深入胎骨,在侧光下闪烁白色光泽,这被瓷器鉴定泰斗孙瀛洲先生称为“锡光”,从此这一特征就成为鉴定元青花的一个依据。而国产料则不存在这种现象,混合料有浓聚处会出现一点点效果,但不明显。至于晕散情况,有的国产料也有晕散出现,只是晕散程度不同而已。
由于这种进口料发色的特点,加上釉面肥厚靓白,形成了青与白鲜明的对比,给视觉感官以强烈的冲击,所以这类元青花如果放置于灯光下欣赏,总是最能吸引眼球的、最能震撼人心的。况且元青花总是做到大气磅礴,画风又是挥洒自如,丝毫不沾半点匠气,形与质几乎做到完美结合,说它是青花之王者,一点也不夸张。
二、元青花的数量之谜以及认识局限
元青花自被人们认识接受后,身价百倍,特别是2005年佳士得在伦敦拍卖元青花“鬼谷子下山罐”创造元青花2.3亿人民币天价记录之后,它炙手可热,成为人人追逐的对象,一时间迅速涌现出大量元青花。其出现数量之多、频率之高,令国内许多瓷器权威专家傻眼,因为这彻底颠覆了早年他们内部达成的结论:全世界元青花只有400多件。
首先,这个结论被高安出土瓷器所动摇。1980年秋,江西高安县发现一个大窖藏,一次出土元青花就有200多件。专家的400多件结论,大概基于他们所了解的世界馆藏数量,但这不能代表没有发现和有待发现的更多数字。最近几年,又有大量考古发现,如有海上沉船发现;如今年发掘的山东菏泽黄河古道元代沉船,出土3件元青花,其中有件梅瓶完整精美,上绘三爪龙;还有如新疆博物馆展出一只凤首扁壶,跟首博那只几乎一样;另外地方博物馆也都有元青花展示,甚至民间交易、拍卖会也经常有元青花成交。这些情况说明元青花数量远远不止几百件之微,应该存在更多更多。
但由于景德镇高仿介入,元青花的鉴别显得有一定难度,行话说这水很深。许多收藏者一碰一个假,最后都产生了恐惧症,谈“元”色变了。瓷器鉴定可以说是最不容易的,连“北耿南张”的耿宝昌和张浦生有时候也难免打眼,何况是民间收藏爱好人士。不过话得说回来,要鉴别真假,至少要了解制假是怎么回事。景德镇有个叫樊家井的地方,是出了名的制造赝品集散地。除此,还有不少厂家做高仿,数量难以统计,总之很庞大,因此市面上出现许多赝品也就不足为怪了。
从了解的情况来看,市面赝品分高仿和低仿两大类。了解详细情况的人知道,一般低仿才做旧,俗话说让瓷器“吃药”,不外乎酸水洗,泥土埋,牛皮打磨等。而且低仿画工粗糙,用料不讲究,很容易识破。但高仿则不尽然,不需要做旧,画工也几可乱真,出来时表面就做了去火处理,所以不显得那么暴,确实迷惑了不少内行的眼睛。高仿却有两个问题没法突破:第一,它没有苏料,铁锈斑是点上去的,烧好后没有流动感,显示漂浮、呆板、不自然,且不出现“锡光”;第二,再好的师傅也不如古代的画工手艺好。因为是描摹,难免在线条上出现僵硬的痕迹,不像真品画面意到笔到,甚至是驭气用笔。凡是刻意描摹的东西,必然不会有信手巧画那种神韵,仔细看基本能发现破绽。
还有价格因素也是鉴定判断的依据。高仿元青花,纯手工制作,用松柴窑烧,成品率一般不到百分之十,因此所需成本比低仿高几十上百倍,卖家自然不会以芝麻价钱卖给你灵芝,通常要几万一个,差的也要好几千。因此,只要掌握了综合判断能力,是可以提高辨别元青花真赝水平的。
三、关于至正型以及“博陵第”
英国大维德博物馆的元青花象耳瓶以标本的身份,述说着一个个不解之谜,一是纪言提到的“张文进”是何许人?二是保留着的类似于生产厂家标记的“博陵第”在什么地方?意指是什么东西?
目前说法不一,观点林立。因为没有其他文字记载,所以只能运用逻辑推理,而前提是零碎的相关材料。譬如有人认为,宋代河北磁州窑有落款“张家造”的瓷枕,并且那里据史书记载曾经有个叫“博陵”的地方。如果两者之间能联系上,可以理解为,河北博陵人张家由于战乱南迁到景德镇一带,继续做瓷器营生,但为了纪念这个具有贵族色彩的名号,就给作坊取名“博陵第”。至正时期的元青花,几乎都带有瓷片的小牌匾,上面用阴或阳文刻写“古相·博陵第”,有的还留有“张文进至正××年造”等字样。
最初专家并不认同这种元青花,但由于高安博物馆出土青花也存在类似特点,专家们不得不重新加以认识。这个问题很大很复杂,笔者就不做详述。不过对有的观点我表示认同,比方说如果是制假者,没必要多此一举,甚至不留“博陵第”标记会更容易让人接受,用了反倒引起怀疑。有人根据线索追寻源头,认为至正十一年以后之所以大量出现以人物画表现儒家文化的元青花,跟地方统治的改旗移帜有关系。那时江南起义军张士诚占领了饶州,景德镇各窑厂自然也落入新主手里,于是诸如“四爱图”、“蒙恬将军”、“昭君出塞”以及以四条青桂鲢鲫表达“清贵廉洁”等具有强烈汉文化特点的主题绘画,成为这一时期元青花的标志。个人认为这说法是合理的。
但到目前为止,博陵第之谜尚未破解,有的只是推理、猜测。就我个人而言,近20年的收藏生涯中,有幸也遇到了几件有此标记的瓷器,其中有元青花,也有元代祭蓝留白画釉,无论做工、画工乃至用料,都十分讲究,堪为这一时期的上品。正由于遇到,才埋进去研究相关的线索,无奈收集的资料极其有限。不过可以说,博陵第的突然出现,决不是偶然的,在至正十一年前一直隐身,到张士诚赶走元人以后才忽然高调出现,本身说明这个家族过去是为了避难,害怕元统治者,易代以后感觉该扬眉吐气了,于是开始在自己的手艺上激活此姓的长期休眠。
元青花作为青花瓷器的滥觞,它的成就和规模其实还有待于我们去不断发现总结,而作为民间收藏者,既不要盲目追求元青花,也不要闻之而摇头。以一种研究探索的心态去认知,要比单纯以利益为唯一目的寻觅来得更有况味。